临苏(缺德版)

混乱中立|兔子的本质是流浪

所归之地 短篇 完

1.

       无尽的黑暗,之后会有什么?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,意识里似乎有什么在挣扎。这里,是哪里?而我,又是谁?黑暗的尽头,是谁站在那里,融入夜色中?

       “啊,尽远醒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尽远,是谁?

 


2. 

       睁开双眼,意识渐渐回笼,身体也回归掌控,他尝试着握紧双手,却发现自己只能无力地动动手指。眼前少年有着很美的橙色短发,颜色暖心,是和意识中的黑暗完全不同的感觉。少年眼中隐约可见的泪水,微蹙的双眉和上扬的嘴角让他有些不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。但他不喜欢这种迷茫的感觉,他也无法忽视心底的不安和焦虑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里是哪里?”到底还是不忍,先开口问了这个问题。少年似是预料到了,并未多想,回答:“时之歌。就是我代理的那个书吧,这里很安全,你安心养伤。对了,让我看看你的伤口。”说着便伸出了双手。

       他略偏了偏身子,虽然不足以避开少年的手,却明确地表达了他的抵触。少年愣住了,一时不知作何反应。他犹豫了一下,尽量温和地问:“你,是医生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不记得我了?我是尤诺啊!”少年猛然站起,床边的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。自称尤诺的少年似乎有些失控,声音都有些颤抖,“尽远,你不要开玩笑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抱歉,但是我没有开玩笑。”

       尤诺强迫自己镇定,重新坐到椅子上,双手交握,问:“那你还记得什么吗?”看到尽远一脸疑惑,解释道:“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,还是说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没有记忆的?”

       他仔细回想一番,最终也只能无奈地说:“抱歉,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关于某些人或事的呢?你还记得阿卡迪纳大爆炸吗?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抱歉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艾格尼萨呢?我们的祖国?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抱歉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楻国呢?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不记得我,总该记得弥幽吧!你不是最敬业吗!况且那么多年相处。还有楻国的那个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尤诺哥哥……”尤诺的话被打断,一个紫罗兰色短发的少女站在门口,面无表情,不带一丝情绪,声音也没有起伏,但莫名的就让他心中一顿。他不由看过去,少女的双眸与他的对上,还是毫无波澜,却让他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悲伤,“尽远哥哥,忘了。那,就忘了吧。”随后,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尤诺看着她的背影,心中难得的有些暴躁,但却不得不承认弥幽的话,忘了,就忘了吧。回头看了看仍然一脸茫然的友人,口中微微泛苦,心头百感交集。身为一个医生,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病人。尤诺这样想着,匆匆说了声“抱歉”,也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看着他们都离开,他反而送了口气,一人靠在床头,思绪渐渐飘远,心里依旧不安焦躁。他有种感觉,尤诺还未说出口的那个人,就是他不安焦躁的原因,可是,那个人是谁呢?

       楻国的……谁呢?



3. 

       在时之歌休养了一段时间,他慢慢接受,或者说重拾了自己的身份——尽远·斯诺克,也慢慢接受了这个身份所附属的一切,包括过去的那场灾难,包括知心的友人,包括他无法放下的责任,却唯独少了那份不安的来源。但,从没有人提及,仿佛,他的不安,没有原因。

       “尽远!今天中午吃什么?”名叫界海的店员在门口问,尽远笑了笑,这种事不应该问他,他虽不像弥幽一样什么都吃,但他也不讲究,不像那个人一样那么挑剔。嘴角的笑容凝固,“那个人”是谁?他不由皱了皱眉头,看向界海,装作不经意似地问:“我随意。不过说起来,时之歌的人对这方面好像都不太在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界海一听,立即瞪大了眼睛,苦着张脸说:“不在意?你是没见过云轩挑剔的样子!还有尤诺教授,除非特殊情况,否则一切怎么华丽怎么来!还有学长……额,算了,你不认识我学长。”界海话音一顿,转身便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又是这样。尽远在时之歌这么长时间,尽管大家都很努力而又刻意地回避,但他还是发觉到,他似乎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,关于一个人,一个,他们都不想提起的人。

      楻国的,界海的学长,和弥幽相识,和自己的职业有关,很挑剔,也很……任性。

      “那个人”,是谁呢?

 


4. 

       尽远最近总坐在桌前写着什么,像是给谁写信,不过,已经失去记忆的他还记得谁呢?界海虽然满心疑惑,但念及店长的嘱托,并没有开口询问,只是在尽远需要时提供纸笔。而且,他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。界海并不是很了解尽远·斯诺克这个人,但他既然能当学长的朋友,那一定是一个耐心温和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唔,说起学长,真是……唉。界海甩甩头不再去想,全身心地投入整理书架的工作中。啊,一定要认真啊,云轩那家伙可是很在意这些书的,一定要认真,不能分心,不能想其他的,不能,不能去想学长。

       学长是个好人啊,虽然有些霸道,虽然有些任性,虽然在学校里总是能惹出一大堆麻烦,可是他同时也很优秀啊,成绩好,能力强,很负责,这样的学长,这样的学长,为什么,不见了呢?

       界海偷偷抹去眼角的泪,却没有注意尽远探究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那个人,是会让界海流泪的存在。在那个人身上,到底,发生了什么呢?



5.

    “欢迎光临时之歌。”尽远从书堆中抬起头,招呼了一声,看到来的是尤诺便没有起身,继续看着手中的书。

       尤诺刚从医院回来,手术的成功让他此时心情十分愉悦,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问:“尽远,你在看什么书呢?我记得你原来可不怎么看书的。倒是小弥幽,总是能看见她抱着书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其实,尤诺他们很少和他提起过去,不过尽远要是问的话,他们也会直说,除了关于那个人的事。今天尤诺兴致不错,尽远觉得,可能,这是个适合套话的时机。

       “原来,原来的我,喜欢什么呢?”尽远装作十分随意的样子,尤诺也没有多想,略回忆了一番,道:“其实原来你也写过信给我,虽然不是很频繁,但你也提过你喜欢茶道,……唔……,啊,对了,还有冥想。你说这样可以静心,提升武境。不过在我看来,简直是退休老干部的爱好。而且每次你都会被打扰,真不知道你怎么坚持下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会被什么打扰?”尽远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,但还不待他想清楚,那个身影又没入黑暗中。他的语气不由有些急切,这么多年,他追寻,他们逃避,他真的已经快没耐心了。当他话一出口便后悔了,他自己都感觉到了,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。他不想再耽搁,而且他觉得,他似乎也耽搁不起。

       尤诺自然听出友人的焦虑,想起弥幽的话,只好强颜欢笑地答:“还有谁?不就弥幽吗?那丫头随时都会饿。”尤诺一挥手,假作忙碌,将这个问题就此揭过。尽远也知道自己没有把握好机会,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,只好再次埋首与书中,思绪却不断飘远,一个字也没看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“尽远,不好了,又出事了。”界海冒冒失失地推门进店,并没有注意到尤诺,直接喊了尽远。他们虽然年龄相仿,但确实,尽远比他靠谱。

       “殿下又闯什么祸了?”本来在发呆的尽远听到界海的声音,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头,在反应过来后顿住了。殿下,是谁?

       界海因为着急也没有多想,直接回道:“不是学长,是阿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界海!”尤诺开口提醒却还是晚了一步,界海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,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。

       “殿下,是谁?”尽远觉得嘴中有些苦,这个称呼有多长时间没从他口中说出了?但现在说起来,还是那样顺口,就像叫了无数次一样。尤诺不回答,他只能看向界海,界海自暴自弃地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。时之歌里一片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尽远想,他该去找找那个人,找找他的殿下。



6.

       没有人能拦得住尽远,至少,尤诺和界海没拦住。而云轩,他没有拦尽远,反而拦住了弥幽。

       “弥幽,你真的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会好点吗?”云轩说这话时,脸上还是带着笑,但却给人一种,很凝重的感觉。云轩知道弥幽当年看见未来后也是选择了逃避,所以她才会觉得瞒着尽远比较好,可,有些事总该去面对,“小弥幽,不要把尽远想得那么脆弱。而且,小弥幽,你不也选择面对了吗?你觉得,你和尽远,哪个比较勇敢?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尽远哥哥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所以,放心让他去吧。”云轩笑得一如既往的和煦,让弥幽不由想起了原来的尽远。她知道,自尽远醒来后,眉头就没舒展过。尽远哥哥,一直在忧虑着。什么时候,什么时候,尽远哥哥才可以像原来一样呢?舜哥哥给的幻光花还在盒中,被她好好保管着,可那个送她花的人却……弥幽将脸埋进掌心,但她并没有哭。楻国旦夕间只剩瓦砾,他们三个人转眼间分崩离析。生死在他们间划出一条深深的沟壑,恍若天堑,不可跨越。

       弥幽抬起头,略有些急促地跑到尽远面前,拦住了尽远,稍稍喘息平复自己的心绪,然后开口:“尽远哥哥,等,等一下。”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,递给尽远,“这是,这是……幻光花。”

       尽远打开盒盖,里面有着一朵他从未见过,却异常熟悉的花,似乎他曾经和这些花很亲近。那朵花虽然被折下,但却依然美丽,在盒子中发出莹莹幽光,虽然闻不到芳香,却让尽远觉得,有什么在鼻尖萦绕,酸酸的。

       “小弥幽为什么要把那朵幻光花给尽远啊?有什么用吗?难道,幻光花还有什么本鸟不知道的神秘用途?”阿黄在耳畔叽叽喳喳个不停,一向话少的弥幽保持着沉默,不说话也不看阿黄,双手交握,似乎在祈祷。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,只是她觉得,那是她手中唯一一件,可以送给尽远的东西。在她得知幻光花在北国的意义后,她就觉得,这朵花,就是应该,送给尽远。可是,那个人不知道啊,而且,那个人,也没有办法,送给他了。

       如果她没有逃避,她是不是还可以问问那个人,幻光花,能不能吃?



7.

       终于到达了目的地,看着眼前的土地,不难看出它曾经的繁华与狼藉。土地上还有着无数纵横的沟壑,像是伤疤,见证着这里发生过的灾厄。可是,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依然笑着,依然在努力着,他们还在为恢复这个古老国度的辉煌而坚持着。

       “年轻人,你,不会是来旅游的吧?”一个老人家注意到了在路边发呆的尽远,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开口询问。不知为什么,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很眼熟,不过,那位大人,应该已经不在了才是。唉,到底是老了,眼神不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尽远被老人家拉回了思绪,笑着摇头,解释:“不,我是来找人的。我和他,很多年没联系了,一时也不知去哪找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唉,小伙子,放弃吧,给自己留个念想吧,多好。”

找人?哪还能找到呢?如今的楻国可不再是原来的那个“神赐之地”了,大多数楻国人都在当年的灾厄中殒命,这年轻人要找的人估计也在其中吧,不然,怎会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呢?老人已经见了很多像这个年轻人一样的人了,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友就这样丧生,只能一遍又一遍地,不死心地寻找。

       老人家世世代代都在楻国生活,他已经伴着这些巨木深深扎根于此,当这些让他们赖以生存的巨木都抛弃楻国时,他们不能再选择离开。他们崇尚自然,却不想有一天被他们所敬若神灵的自然所毁灭。虽然有那场浩劫,但每个楻国人还是无法消除心底的信仰。他们毁于自然,但却也是这片土地孕育了他们,这种复杂的情感让他们进退两难,只好将那个人奉为他们新的神明,同时在心中期待着,圣光再苏醒之时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个人,是谁?”尽远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念了一大堆,或许是天性使然,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,他耐心地听了下去,直到他听到了那个人们心中的“新神明”。他心中一跳,仿佛冥冥中在告诉他,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啊。

       “嗯?那个人啊,他是我们的皇子殿下,他用自己拯救了楻国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能问问,他的名字吗?”

       老人有些不解,他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年轻人突然激动起来,连声音都有些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“可以啊,殿下名讳为舜·欧德文。”

       舜,舜,舜。尽远心中顿时充满了这个名字,一切的一切开始明晰起来。我终于找到了,终于找到了,我的殿下。

       舜。



8.

       “尽远,你觉得……算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殿下?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都不问问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是殿下您说没事了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!当孤什么都没说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殿下还是老样子,还是那样优秀却任性。尽远知道殿下一直很讨厌别人对他的恭敬,也知道殿下并不想因为身份而被他人疏远。可是,这么优秀的一个人,太容易让人自惭形秽了啊。幸好,幸好殿下还会在他面前任性。

       如今,殿下,尽远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,可是您,看起来不会再回答了。

       在神殿的旧址,一座新的神殿悄然伫立,它与原来的神殿比起,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,可是却比原来更让人心生敬意。因为,这里供奉的,是拯救了整个楻国的人,是他的,殿下。

       “舜,对不起,我……来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在世界倾倒之日,他尽职地完成了身为侍卫长的最后一个任务,他的殿下也最后一次承担了属于继承人的责任。其实,他们都说错了,他,从来都不是一个敬业的人。至少,一个合格的皇子贴身侍卫长,不应该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殿下赴死。

       当黑暗之树腐化天空

       大地孕育邪冠

       永恒的神赐之地东国“楻”

       变为梦魇的摇篮

       是谁令那圣光消亡

       化作无尽的悲叹

       当新生的芽落根于地

       新绿撑起生命

       腐朽的梦魇摇篮东国“楻”

       重生希望的乐土

       是谁令那光明再现

       化作无限的未来

       是谁呢?看着碑文,尽远的眼前一片模糊,除了他那个任性的殿下外,还有谁呢?真是太任性了,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,他就这样这样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不过年轻人,你长得还真像皇子殿下身边的那个侍卫啊。”老人家一抬眼瞅见了神殿一旁的侍卫雕像,终于想起了为什么觉得这个年轻人眼熟了,“不过,也只是像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不知道吗?那个侍卫大人也很伟大呢,听大祭司说,他至死也在保护着殿下呢。后来,大概和殿下一起,长眠于此了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不是的,那个侍卫一点也不伟大,那个侍卫甚至很糟糕,糟糕到选择用遗忘来逃避这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老人家没停留多长时间便离开了,他觉得这个年轻人需要一个人好好静静,他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忙。

       “云轩,你,骗了他的子民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有区别吗?我以为,那个尽远,在舜推开他,命令他带走弥幽的时候,就已经不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,说的没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那个尽远,已经不在了。在舜·欧德文消失的那一刻,世上,再无尽远·斯诺克。



9.

       第一年,他在时之歌沉睡,意识尚未苏醒,却已经开始在黑暗中追寻。

       第二年,他清醒,遗忘一切却无法忽视心底的焦躁不安。

       第三年,他学着融入时之歌,却一直不忘旁敲侧击那个人的消息。

       第四年,他开始尝试,一封一封的信笺,从最初的试探到最后却成为情书也不为过的情愫。

       第五年,他不再满足于他们的敷衍,主动寻找有关那个人的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第六年,他带着那朵散发着回忆香气的花,踏上了旅途。

       第七年,他,重返了这片土地,重拾了自己的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第八年,不,没有第八年了,尽远·斯诺克的时间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停止。现在,他也不准备让它重新走下去,同样,他也不会再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真的决定留下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会再次离开了,哪怕是殿下也无法赶走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里,将会是他的,所归之地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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